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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黎舞男(在酒吧里男生在舞台上跳舞的)
2023-05-01 08:11

巴黎舞男(在酒吧里男生在舞台上跳舞的)毛 姆:舞男舞女

威廉·萨默塞特·毛姆

(1874年1月25日一1965年12月16日)

英国小说家、剧作家。代表作有戏剧《圈子》,长篇小说《人生的枷锁》《月亮和六便士》,短篇小说集《叶的震颤》《阿金》等。

毛姆1874年1月25日出生在巴黎,1897年发表第一部长篇小说《兰贝斯的丽莎》。1915年发表长篇小说《人间的枷锁》。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,毛姆赴法国参加战地急救队,不久进入英国情报部门,在日内瓦收集敌情。1916年,毛姆去南太平洋旅行,此后多次到远东。1920年到中国,写了游记《在中国的屏风上》(1922),并以中国为背景写了一部长篇小说《面纱》(1925)。以后又去了拉丁美洲与印度。

1919年,长篇小说《月亮和六便士》问世。1928年定居法国地中海滨。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曾去英、美宣传联合抗德,并写了长篇小说《刀锋》(1944)。1930年,长篇小说《大吃大喝》出版。1948年以16世纪西班牙为背景的长篇小说《卡塔林纳》出版。1954年,英国女王授予毛姆“荣誉侍从”的称号,成为皇家文学会的会员。

1959年,毛姆作了最后一次远东之行。1965年12月16日于法国病逝。

舞男舞女

作者/ 威廉·萨默赛特·毛姆

译者/ 翁如琏

酒吧间很拥挤。桑迪·韦斯科特已经喝过两杯鸡尾酒,开始觉得饿起来。他看看手表。应邀九点半来吃饭,现在已经快十点。伊娃·巴雷特总是姗姗来迟,如果能在十点半吃上点儿什么,就得算他福气。他又转身向酒吧伙计要了杯鸡尾酒,正好看见一个人来到酒吧间。

“喂,科特曼,”他说,“来一杯吗?”

“乐于从命,先生。”

科特曼长得挺好,三十岁左右,个子不高,但是身材匀称,使他看上去一点不显矮,他潇洒地穿着件双排纽扣的常礼服,腰身稍嫌过紧,蝴蝶领结却实在大而无当。一头波浪形的黑发,厚密蓬松,而又十分光润柔滑,从前额一直梳向脑后,两只大眼睛闪闪发亮。讲起话来温文尔雅,但却微带点伦敦土音。

“斯特拉好吗?”桑迪问。

“哦,她很好。她喜欢在表演前躺一会儿,您知道。定定神儿,她说。”

“她那个绝技,给我一千镑我也不干。”

“我想您也不会干的。除她之外,没有人能干得了,我是说,从那么高的地方,而且只有五英尺深的水。”

“这是我所见过的最令人提心吊胆的表演了。”

科特曼笑笑。他把这话看作恭维。斯特拉是他的妻子。当然,去冒险的是她,可那火焰却是他想出来的,而正是这把火吸引了观众,使节目获得巨大成功。斯特拉从一个六十英尺高的梯子顶上跳进一个水箱,如他所说,箱里水深不过五英尺。在她就要跳水之前,他们往水面泼满一层汽油,由科特曼点燃;烈焰腾空而起,斯特拉翩然飞降,直入其中。

“帕科·埃斯皮诺尔对我说这是夜总会有史以来最叫座的节目。”桑迪说。

“我知道。他告诉我,他们在七月里已经做了通常要到八月才能做的那么多生意。全是因为有了你们,他对我说。”

“这么说,你们该发一笔财了。”

“噢,还不能那么说。您知道,我们签了合同的。自然,我们当时没有料到会如此轰动,不过,埃斯皮诺尔先生提到下个月还要留我们,不妨告诉您,如果条件照旧或者和原来差不多,他可就留不住我们了。喏,今早我还收到一位经理人的信,邀请我们到多维尔去。”

“我们的人来了。”桑迪说。

他点点头,离开了科特曼。伊娃·巴雷特率领她的客人们昂然而入。她在楼下把他们聚到了一起,总共八个人。

“我就知道会在这儿找到你,桑迪,”她说,“我没迟到吧,对吗?”

“不过半个钟头。”

“问问他们都要什么鸡尾酒,然后咱们就吃饭。”

酒吧间在逐渐空下来,几乎所有的人都到下面露台吃饭去了,他们正站在柜台旁,帕科·埃斯皮诺尔走过,停下来和伊娃·巴雷特握手。帕科是个年轻人,钱财都挥霍光了,现在正靠替夜总会安排招徕客人的节目为生。职责所系,对阔绰显赫者当然得彬彬有礼。查洛纳·巴雷特太太是位家产钜万的美国富孀,不仅宴客豪奢,而且下场赌博。究其实,午饭也罢,晚饭也罢,就连那两场进餐时的节目,还不都是为了引诱人们到赌桌上去输钱吗?

“给我准备了个好桌位吗,帕科?”伊娃·巴雷特问。

“顶呱呱。”他那双漂亮的阿根廷人的深色眼睛,表露出对巴雷特太太徐娘半老却风韵十足的赞慕。这也是生意经。“您看过斯特拉的表演吗?”

“当然。三次啦。这是我见过的最吓人的玩意儿。”

“桑迪每晚都来。”

“我想在她摔死时能在场。她不久总有一晚会送命,只要能来,我就不想错过那个场面。”

帕科笑起来。

“她太成功了,我们打算再留她一个月。我只希望她八月底以前别把命送掉。那以后嘛,就随她的便了。”

“啊,天哪,难道要叫我每晚都是鳟鱼、烤仔鸡,一直吃到八月底吗?”桑迪嚷道。

“你真刻毒,桑迪,”伊娃·巴雷特说,“来,咱们进去吃饭吧。我饿坏了。”

帕科·埃斯皮诺尔问酒吧伙计看见科特曼没有。伙计说他刚才和韦斯科特先生一起喝过一杯。

“哦,好吧,如果他再来这儿,告诉他,我有话要跟他说。”

巴雷特太太在通向下面露台的台阶顶上站住,等那位报界代表,一个头发蓬乱、憔悴瘦小的女人拿着笔记本走上前来。桑迪低声向她通报了客人的姓名。这是个典型的里维埃拉交际会。在场的有位英国勋爵及其夫人,两人都又瘦又高,他们愿意同任何人一道进餐,只要能白吃就成。到不了午夜,这两位肯定就会喝得烂醉。有一位憔悴的苏格兰女人,她那张脸活像是一副挨过上千年暴风雨吹打的秘鲁面具,还有她的英格兰丈夫。此人尽管是个掮客,却也爽快、热诚,有副军人气派。他给人的印象是如此之正直,以致当他将一件好东西作为特别的恩惠推销给你,到头来却证明一无用处时,你几乎会替他比替自己还要惋惜。有一位意大利伯爵夫人,其实她既非意大利人,也不是伯爵夫人,不过,倒打得一手漂亮的桥牌,另外还有一位俄国亲王,他打算把巴雷特太太变成亲王夫人,目前正在替别人倒卖香槟酒、汽车以及古代大画家的作品。人们正在跳舞,巴雷特太太俯视着舞池里密集的人群,短短的上唇使她显出一副轻蔑的表情,她在等着这场舞结束。这是个有特别节目的夜晚,餐桌都挤到了一起。露台外面,波澜不兴的大海寂然无声。音乐终止,侍者领班笑容可掬地走上前来,引巴雷特太太到她的餐桌去,她气派十足地走下台阶。

“从我们这儿看跳水挺不错。”她边说边坐下来。

“我喜欢紧靠水箱的位子,”桑迪说,“在那儿能看见她的脸。”

“漂亮吗?”伯爵夫人问。

“不为那个。为的是要看她的眼神。每次她都吓得要死。”

“啊,我才不信呢。”那位商业家说,他叫古德哈特上校,虽然谁也弄不清他这头衔究竟是怎么得来的,“我说,这整个儿了不起的绝技无非是个骗人的把戏。不会真有危险的,我说。”

“你知道什么。从那么高,往这么浅的水里跳,她必得一碰水面,马上就闪电般地转身。只要稍有差错,脑袋就会狠狠地撞到水箱底,把脊梁骨摔断。”

“说的就是这个呀,老弟,”上校说,“骗人的把戏,我说,没什么可争的。”

“不管怎么样,没有危险,就没有意思了。”伊娃·巴雷特说,“统共不到一分钟。要不是她在拿性命冒险,这玩意儿就是当今最大的骗局了。别把咱们说成是一次又一次地来上当吧。”

“其实一切都是骗局。信我的话没错。”

“是呀,你是该知道。”桑迪说。

如果上校觉出了这话可能是恶意挖苦,倒掩饰得令人佩服。他笑了笑。

“不妨告诉你,我是知道一点儿,”他承认,“我是说,我的眼够尖的,要骗我可不容易。”

水箱在露台左边尽头,后面由支架撑起一个很高的梯子,梯顶有个极小的平台。又跳过两三轮舞,伊娃·巴雷特和客人们正在吃芦笋时,乐声停止,灯光渐暗。一盏聚光灯打到水箱上。在耀眼的白光中可以看见科特曼。他登上六级梯子,到了与箱顶齐平的位置。

“女士们,先生们,”他用响亮清晰的嗓音喊道,“您们即将目睹本世纪最最神奇的技艺表演。斯特拉女士,全世界最卓越的跳水家,就要从六十英尺高的地方跳进冒着火的五英尺深的水里。这个绝技还从来没有人表演过,谁愿意试试,斯特拉女士准备奉送一百英镑。女士们,先生们,我荣幸地向大家介绍斯特拉女士。”

一个小小的人儿在通到露台的台阶顶上出现,快步跑到水箱前面,朝喝彩的观众鞠了一躬。她身穿一件男用丝绸浴衣,头戴游泳帽。瘦瘦的脸儿上了舞台妆。意大利伯爵夫人透过长柄眼镜打量着她。

“不漂亮。”她说。

“身条儿好,”伊娃·巴雷特说,“一会儿你就看见了。”

斯特拉脱掉浴衣交给科特曼。科特曼从梯子上下来。她停立片刻,望着人群。人们都在暗处,只能看见一张张模糊不清的白脸和一块块白衬衫的前胸。斯特拉身材纤巧,体型优美,双腿颀长,臀部窄小。游泳衣十分合身。

“你说得对,身条儿的确不错,伊娃,”上校说,“当然,有点儿欠发育,不过,我知道,你们女人认为这样正好。”

斯特拉开始攀上梯子,聚光灯跟着她。梯子高得令人不敢相信。一个侍者往水面泼了汽油。科特曼接过一柄燃烧着的火炬。他看着斯特拉登上梯顶,在平台上站好。

“好了吗?”他喊道。

“好了。”

“跳。”他嚷道。

话刚出口,他几乎是将那燃烧着的火炬投进水中。火焰顿时飞起,火舌高舔,实在怕人。就在这一瞬间,斯特拉纵身飞跳,恰似一道闪电,穿过熊熊的烈焰,直冲而下,入水不久,大火即行熄灭。转眼间,她已钻上水面,在暴风雨般的欢呼喝彩声中跃出水箱。科特曼给她裹好浴衣。她一再鞠躬致谢。喝彩声继续着。乐声大作。最后,她挥挥手,跑下台阶,从餐桌之间向门口冲去。灯又亮了,侍者们赶紧忙起刚才被忽视的工作。

桑迪·韦斯科特舒了一口气。连他也不知道是失望呢,还是释然。

“妙极了。”那位英国贵族说。

“全是骗人,”上校有股子不列颠人的执拗劲儿,“随你拿什么打赌都行。”

“这么快就完了,”尊贵的英国夫人说,“我的意思是说,实在不值得花这份钱。”

不过,好歹不是她的钱。从来就没花过她的钱。意大利伯爵夫人向前探过身来。她英语讲得非常流利,只是口音很重。

“伊娃,我亲爱的,阳台底下靠门的桌上坐的那两个怪人是谁呀?”

“很有意思,是不是?”桑迪说,“我的眼睛简直就离不开他们。”

伊娃·巴雷特向伯爵夫人说的那张桌子望去,亲王本是背朝那边坐着,也转过身来看。

“真怪,”伊娃叫道,“我得问问安吉洛他们是谁。”

巴雷特太太是这样一种女人,她能叫出欧洲所有大饭店侍者领班的名字。她吩咐正给她斟酒的侍者去把安吉洛叫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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